第二天一早, 譚青山仍是最早起床的。他照例是先做妹妹的早飯, 可當他打開碗櫃一看, 碎米袋子沒了！連忙把廚房裏裏外外都找了一便, 袋子是找到了, 裏面裝的卻不是碎米, 而是紅薯。

裏面的米呢？！

只楞了一下, 他就猜到這多半是小妹換的了。心情一時極為覆雜。

從小，他就聽著爺爺奶奶的話說要好好照顧妹妹，後來又是媽媽的臨終囑咐。全都要他讓著妹妹, 好好照顧她。

心裏像壓了個石頭似的。

這些年，別人家裏越過越好，逢年過節還能扯身布, 買點肉。自家卻越過越差, 全因為妹妹不願意吃粗糧，非要吃細糧。家裏一共就那點糧食, 給她換了也就只能勉強吃個半飽了。

說不怨那是假的。

前些年華子去當兵, 他本來是可以一起去的。就因為怕自己走了, 老爸在家太幸苦, 就這麽算了。

自己在家, 洗衣做飯什麽的還能幫著分擔些。他可從來都沒指望過妹妹能幫上一星半點的忙。

家裏有這樣的妹妹, 他原也是沒打算結婚的。可突然間妹妹又變乖了。這幾天他都過的雲裏霧裏的，像做夢一樣。

直到看到這袋紅薯，他才是真的相信了。譚青山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大, 終於覺得這日子有盼頭了。

“笑啥呢？還不燒火。”

“爸, 你看。”

譚青山把那袋紅薯提了出來。

譚育民看了兩眼覺得眼熟。

“這，這好像是裝碎米的那個袋子？”

說完朝碗櫃看了過去，發現下面的櫃子裏空空如野。轉頭吃驚的看著兒子。他知道兒子不會去換女兒的糧，那就是女兒自己換的。就是這樣這才叫稀奇。

“既然你妹妹去換了，那以後她的飯跟咱們一起煮。紅薯可以多放兩個。”

譚育民沒有再多什麽，悶著頭提著桶出了門。

等譚玉瑤起床的時候，家裏已經沒人了。也不算晚，快八點半的樣子。

吃了個紅薯墊墊胃，她開始了日常打掃家裏掙工分的活動。一個小時打掃的幹幹凈凈，連她自己都佩服自己了。

撿花生的活兒她今天是不打算再去了。要知道她的腰到現在都還一陣陣的酸痛。拉開光幕看了許久，譚玉瑤選擇了去扯豬草。

背簍家裏有現成的，至於不會認草嘛……

譚玉瑤突然想到一個人來。

譚玉玲。

她是每天都要上山坡扯豬草的，要是能和她結伴就好了。這個時間也不知道她走了沒有。

譚玉瑤興沖沖的背著背簍剛走到她二叔家門外就聽到一陣刺耳的罵聲。頓時停下了腳步。

“要死的東西！敢偷家裏的糧食！看我今天打不死你！”

“爸！別打姐姐！”

裏面一陣雞飛狗跳。譚玉瑤毫不猶豫的上前拍了門。

“二叔，二嬸你們在家嗎？”

聽到她的聲音，裏面安靜了下來。沒一會兒，一個稍顯臃腫的婦人開了門。一個人就堵了大半門，絲毫沒有讓譚玉瑤進去的意思。

“喲，今兒是什麽風，能吹得動瑤丫頭來我家？”

譚玉瑤翻了個白眼，非要刺下人才高興。她這個二嬸真不是一般的嘴欠。

“二嬸，我是來找玉玲去扯豬草的，她走了沒？”

“她啊，她今天不去。你帶玉珠去吧。”

秦桂蘭說著便轉頭叫玉珠，譚玉瑤趁機往裏面偷瞄了兩眼。看到那個瘦小的身影正跪在角落裏，臉上腫的高高的。心裏一沈，今天一定要把她帶出去，不然，還不知道要挨多少打。

“二嬸，你讓玉玲跟我一起去吧。我等會兒還想上山去，玉珠比我還小，帶她去我還要照顧她。”

“不行，今天大丫頭要留在家照顧玉婷。”

其實她是不想大女兒頂著那張臉出去被人看到了。

關起門來打自家兒女，誰也不會說什麽。但打成那個樣子，出去被人看到了，總會有些不長眼的說三道四。

譚玉瑤哪裏看不出她的心思。瞬間又想出個法子。

“要不這樣吧，你讓她們三個都跟我去，我管她們午飯。吃過飯回來幹你家裏的活也不會耽誤。”

秦桂蘭只是想了想就答應了。山上這時候去的都是半大的娃娃，就算看到了也沒啥。何況還能省下三個討債鬼的一頓飯。她們出去回來還能帶豬草回來。怎麽看，都是賺的。

大哥這個傻女兒真不是一般的蠢。

譚玉瑤得了秦桂蘭的應允，連忙招呼著三姐妹走人。

剛剛還哭的稀裏嘩啦的玉珠抱著妹妹想也沒想就跑了出來。雖然這個堂姐也很討厭，但至少不用挨打了。

譚玉玲跟著後頭，背著個大大的背簍。後腳剛踏出家門，砰的一聲，門就關了。

三個人面面相覷，都撇了撇嘴。

小玉婷才三歲，卻不像村裏別的孩子那樣喜歡玩鬧。窩在玉珠懷裏很是安靜。

譚玉瑤把姐妹三帶回了家。

“玉珠，你帶著玉婷就在我家裏，哪也別去。我跟玉玲去山上扯點豬草就回來。”

玉珠看了眼自家大姐，見她點頭了才應了。譚玉瑤又從背簍裏拿出一個紅薯，遞給譚玉玲。

“這個，本來是打算拿去給你的。”

毫無疑問的，譚玉玲又拿給了兩個妹妹。玉珠聞著味道已經開始咽著口水，她把紅薯一分為三，大的給了姐姐，小的留給了自己。

小玉婷只說了一個字，吃。

譚玉玲摸摸她頭笑了笑，一邊吃著一邊背著背簍走出了門外。譚玉瑤又叮囑了一番才鎖上門離開。

前頭的玉玲走的很慢，纖瘦的背脊已經被壓的有些彎了。譚玉瑤有些心疼起來。

18歲的姑娘，最美好的年華啊。

譚玉瑤小跑了幾步，把手上的草帽蓋在她頭上。這樣一低頭，別人也就看不見她的臉了。

“謝謝……”

譚玉玲知道，今天要不是被堂妹帶了出來。肯定是要被打的下不了床的。

“你除了臉痛，還有沒有耳鳴什麽的？”

聽了這話，譚玉玲有些驚訝的看過去。堂妹以前看到自己挨打，總是會嘲笑自己幾句。從來不會關心她哪裏痛不痛。

她的眼神很直白，譚玉瑤有些尷尬的抓了抓頭。

“人嘛，總是會變的。以前是我不對，我現在想明白了。”

譚玉玲想到昨天她給自己的那些紅薯，眼神頓時柔和下來。譚玉瑤趁機問她。

“我剛聽二叔說你偷家裏的糧食……”

“我沒有……”

譚玉玲想起家裏的兩個大人，眼裏閃過一絲厭惡。

“早上我給玉婷偷偷吃了半個紅薯，結果被我媽看見了。”

剩下的她不說，譚玉瑤也明白了。

吃的肯定是自己給的那些，二叔肯定是誤會她了。

其實，只要她說出是自己給的，也許就不會挨打了。不過說了剩下的就保不住了。而且以二叔那個尿性，他肯定會讓玉玲一直找自家‘借’糧。

所以玉玲默認了。

譚玉瑤有些無奈，攤上這樣的父母真是倒黴。眼看二嬸明年就要生第四胎了，是女兒還好，要是兒子。她們三姐妹恐怕會被當成奴隸來使喚。

這三姐妹，說實話，她是真心喜歡。可自己才到這個世界，要錢沒錢，要糧沒糧，也只能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幫一幫。

唉，自家也只是剛能吃飽而已。

得想個法子賺錢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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